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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恨有終【故雪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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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恨有終【故雪終】

那一晚。

他們在火爐前接吻, 在床榻間纏綿,在無邊黑暗潮濕的頂峰中,道盡各懷鬼胎的愛意。

顧漪從來不知, 原來做.愛也可以這樣這樣酣暢淋漓,這樣令人悲傷, 令人絕望。

......

第二天清晨, 東方的天空尚未破曉, 灰蒙蒙一片。

顧漪側躺著半支腦袋, 淺笑望著床邊穿戴整齊的陸淵。

陸淵不禁心裏一軟,揉了揉顧漪的發頂,“我最近有些忙,等忙完這陣就好。”

說完他頓了頓,又認真補充道:“很快。”

“好嘛, 反正我等你”顧漪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陸淵隨後拉開床頭櫃的抽屜,拿出一個黑檀木盒, 拇指一掀銅扣, 蓋子緩緩打開。

大紅絨布中央,是一只晶瑩翠色的玉鐲。

陸淵松松勾起鐲圈,彎腰將顧漪的手牽過,一邊給她戴上, 一邊垂著眸道:“這鐲子喚金絲翠,前先日子在佳士得拍賣會看到的。”

“我覺得特別襯你, 就拍下來了。”

冰涼的玉鐲套落在纖白的手腕上, 沈又冰涼。

“我困了。”言外之意她還想睡覺。

顧漪一眼都不想看這種東西,用力扯回了手。

陸淵望著半張臉縮在被窩裏的顧漪, 只覺心頭一片軟和。

他俯身輕啄了下她的唇,黑眸含笑, “行,你繼續睡吧。”

顧漪耳朵微紅,刷的把被子拉過額頭,只閉著眼小聲催促,“快走快走快走。”

陸淵輕笑一聲,“記得想我。”

男人的腳步聲轉遠,再至消失,顧漪才幽幽睜開眼,含羞帶怯的神情蕩然無存,她從被子裏伸出手。

“金、絲、翠。”

垂眸捋下鐲子,輕聲念道。

金絲翠。

金絲雀。

被關進一座豪華的莊園,而她剩下的唯一期待,便只是日覆一日等待主人偶爾想起的一番逗弄。

金絲雀,確實是對她一個準確的形容。

顧漪面容幾乎扭曲了一瞬,隨即猛地將玉鐲摔出去,鐲子撞到墻壁,發出清脆一聲哀鳴。

昂貴的翡玉轉瞬碎裂成幾截。

惡念自最深處的心底掙脫而出,她由衷地詛咒道。

陸淵,我要你也如同這碎玉,分毫不值;要你成為刀俎下的魚肉,窮途末路;要你嘗盡從雲端跌落泥底的滋味,苦恨煎熬。

.

接下來發生的一切,迅疾如旋轉的走馬燈。

一個月後。

太子爺於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上,被同家族的表弟實名舉報,涉及百億產業鏈的壟斷,NY州檢察官親自上門請走太子爺,當日集團股價一度跌破十個點。

北美寡頭家族企業繼任掌門人,與參議院院長的內幕交易自然是捂不住,一經爆出,這則消息頓時如插上翅膀般飛遍北美。

不過這樣的戲碼,於上層圈子的看官們顯然已司空見慣,更為他們津津樂道的是,這次逼宮戲碼裏有個帶桃色的角兒。

久居深宅的情兒,在太子爺正逢家族爭奪掌權人之位的關鍵時刻,聯合外人背叛了自己的金主,聯名舉報似有實證。

太子爺腹背受敵,原本八九不離十的繼任局面,在格裏斯檢察長蠻橫介入調查中,各房身後的勢力暗潮洶湧起來。

包養個把小情人對他們來說,只是平添幾分風流。

可若是被寵物一樣的玩意反咬一口,那往嚴重了說可就是無能了。

是以觀望之中的合作對象也好,還是蠢蠢欲動的競爭對手也罷,亦或者是純找樂子的公子哥們,此時都對這位太子爺的動向保持一百二十分關註。

而身處風暴中心的主人公,此時卻坐在一輛黑色的本田車中,低調地駛入NY州檢察院。

“與格裏斯達成和解,是我們實現效益最大化的唯一解。”時薪五千美金的大律師落後陸淵半步,聲音很輕但語速飛快地闡述應對策略。

兩人一路穿過昏暗熙攘的檢察院廊道。

陸淵大步前行,時不時丟個嗯字,淩厲的眉眼冷肅至極。

終於,在大律師說完最後一個字後,兩人到達了今天的戰場,開庭前最後的談判——和解室。

眾所周知,M國的司法體系中,由檢察官提起的訴訟案件,於開庭前有一項流程便是和解,若是達成檢察官便會撤銷起訴,不再經由法庭審判。

陸淵於門前立定,松了松領結,修長的手指搭上門把,問:“沒了?”

“最後一句。”大律師盯著陸淵側臉輕聲道,“我知道你往日裏與格裏斯不對付,所以這次你可以全程保持沈默,我是你的代言人,你可以完全相信,我會堅決維護你的利益。”

“我盡量。”陸淵勾了勾唇。

律師無聲呼出一口氣。

隨之,陸淵按下把手,房門被推開,一室光亮傾瀉而出。

戰鬥,拉響了——

資本與權力,金錢與法律,在這一間密閉的和解室中上演了試探、交鋒、回旋。

到最後,萬千心計機鋒又都化為被倒了不知幾茬的煙灰,在凜冽的冷光燈下,升騰的白煙層疊如嶂,讓桌兩側幾人的面容模糊。

檢察官格裏斯與其兩位副手,Alexander資本掌門人陸淵、副總裁,代言人律師,幾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。

空氣裏積攢了三個多小時,近兩百多分鐘的硝煙,一觸即發。

只是一時間,誰都沒有開口,氣氛僵持不下,房間裏只響著筆錄員哢嚓不變的敲字聲。

良久。

格裏斯比了個手勢,副手開始緩聲誦讀道:“整體協議已和被告人律師協商完畢。”

”其中,公司將轉為家族企業不得再接受外部資金,被告人接受共計二十九億九千萬美金的經濟處罰,並終止十三項投資業務等。”

“Alexander先生,你是否接受這項協議?”

全場目光轟然聚集向陸淵。

陸淵慢條斯理抽了口雪茄,在等待男人回答的那幾秒裏,幾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
“接受。”他碾滅了雪茄,然後施施然擡手,副總心領神會遞上支票。

格裏斯眼底劃過暗光,肥碩的上半身微微前傾,那是發起進攻的前兆:

“以及承認你公司犯下的商業賄賂罪。”

陸淵給支票簽名的手一頓,冷冷扯了下唇角,“檢察長,協議裏好像沒有這條吧。”

“在今日之前,外面媒體不也報道聲稱你們覺不接受和解?”格裏斯挑了挑眉,以一種極其譏諷的神態。

“您若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陸某犯罪,又何必光臨這間和解室呢?”陸淵分毫不讓,目光死死鎖定格裏斯,“格裏斯先生,您該不是害怕丟了汲汲營營多年的——百分百訴訟勝率?”

這話說得百分百挑釁和輕蔑。

格裏斯眉頭瞬間倒豎,像一頭發怒的雄獅,“陸先生,你未來任何商業行為將置身於SEC的監管之下。相信我,有顧小姐的配合,獲得關鍵性證據只是時間問題。”

“不僅如此,沒有家族企業,也沒有SEC監管。”

“所有一切,直接全部改為終身禁令。”

“你再不能證券交易,不能機構交易,不能代個人交易,你的一切資本禁止以任何形式進入金融市場。”

禁止一位資本家進入金融市場,這無疑是徹頭徹尾的囚禁與打壓。

羞辱,絕對的羞辱。

全場一片嘩然。

陸淵眉眼沈了下去,握筆的指尖一滯,純金的鋼筆筆尖在大力之下瞬間分岔,激濺出大朵墨水,染上汙漬的支票像是被轟炸後的廢墟。

談判就此宣告破裂。

.

“呼——”

狂風暴雪夜。

厚沈的烏雲遮天蔽月,狂暴的風雪肆無忌憚呼嘯著,似乎要將黑暗布滿世界每一個角落。

兩盞明亮的轎車車燈刺破黑暗,照亮雪封的高大的雕花鐵門,隨後駛進這幢藏嬌的莊園。

而同一時間,這幢莊園的三樓,從窗外眺望女主人所居臥室,燈火通明,奢靡的香薰彌漫整片空間。

豪華的百平房間內,鎏金銀的水晶鏡前,顧漪端坐著,凝視著鏡中的盛裝的自己。

少女描著高挑的眼線,深邃暗黑系的眼妝,烈焰紅唇,一身藍血香家的重工高定禮裙,熱烈而又張揚,宛如嗜血怒放的玫瑰。

她滿意地勾了勾紅唇,最後從金絲琺瑯盒中拿出項鏈戴上——那條帕拉伊巴,色澤如馬爾代夫的海,純澈無比。

紅裙與藍調寶石。

最高對比度的兩個色彩,在顧漪身上碰撞出一種極具沖突的美感,一如她周身升騰起的淩厲無比的氣場。

隨t後,她靜靜地闔上眼,等待最後的決鬥。

她知道這應該就是她與陸淵最後一次見面了。

自從她被陸淵以愛為名的綁架,以及江女士的病為要挾,被他帶離魔都,軟禁於這NY郊外的莊園。

失去了自由,失去了健康,失去了尊嚴。

被物化成一只金絲雀,她幾乎要被絕望和怨恨淹沒。

可當臨近終結的這一刻,她卻奇異地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恨陸淵,只覺心胸中有股直抒而出的暢快。

如果愛恨情怨有色彩,那麽她在這短短六個月經歷的,比她過往十八年所有加起來都要濃墨重彩。

所有的一切,早就糾纏牽扯不清了,她也已懶得盤理了。

因為現在,她只求一個結果。

不成功,便成仁。

不知過了多久。

女主人房間的黑桃木門無聲地被拉開,帶進滿屋的寒夜風雪。

“來了啊。”顧漪緩緩站起身,堆疊的歐根紗傾散開來,紅裙擺宛如玫瑰盛放。

陸淵身著黑衣,一步步向顧漪走來,狹長的黑眸中似壓著無數情緒,讓人看不出半分深淺。

兩人的視線在充斥著香味奢靡的半空中交匯。

女人在感慨,男人在審視。

“我從來不知道,你竟有如此有.....野心。”陸淵涼沈的聲線如寒氣流淌開來,似乎讓空氣都結上了冰層。

他在說到野心這個詞時,停頓了幾秒,口吻中帶著極為高傲的譏諷。

顧漪對此早已不甚在意。

她的唇畔綻開明艷的笑容,“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,你第一次見我時就應該能看出來的呀。”

“也對,我曾如此待你,而你卻......”陸淵聞言自嘲一般嗤笑了下,眸光微黯,心中卻是痛到不能自己。

隨即他又冷冷補充說完未盡之語,“都說狼子野心,否則也解釋不通,世上會有你這種養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
“白眼狼?”

顧漪抿嘴笑了笑,像是聽見了什麽荒唐的笑話。

她的語調陡然轉高,“你我一開始便不過是權色交易,我做你情人,你為我沈報仇雪恨。”

“又何談背叛一說?”

陸淵日夜兼連趕來。他既要鎮壓家族中的蠢蠢欲動,又要安撫商場上舉棋不定的合作夥伴,此時再聽見心愛之人的誅心之言。

他是身心俱疲,肝腸寸斷,神魂皆碎。

他閉了閉眼,聲線平靜得毫無感情,“背叛我的人多,你可知那些人的下場?”

“你當然可以一槍崩了我。”顧漪繞著陸淵身周走了圈,雍容的裙擺迤邐成圓,畫地為牢,將男人困在中央。

“可是你舍得嗎?”

顧漪從陸淵身後傾身,一手柔柔搭上男人肩膀,貼在他耳邊呢喃:

“你舍得因為一條微不足道的人命,放棄累世傳承的商業帝國嗎?”

“你舍得因為一個過眼雲煙的女人,背上牢獄之災,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嗎?”

“顧漪,我是寵著你。”陸淵站立著巍然不動,只淡漠垂著眼。

“難道是這個讓你產生錯覺,讓你以為自己的命便會這般值錢嗎?”

既然動之以情、曉之以理不行......

顧漪撫了撫指尖,眼波流動間柔情消散,瞬時轉化了策略。

“是。我的命是不值錢。”女人旋過身,清冷的眸子毫無懼意地對上陸淵的黑眸。

“可若加上Alexander掌權人之位,格裏斯檢察長晉升最高檢察長的砝碼呢?”她道。

陸淵緩緩地瞇起了眼睛。

顧漪身上的氣勢愈發強硬,臉上的笑意便愈盛。

“你比誰都清楚,坐擁資本之巔,便會有數不盡的眼睛盯著你,數不盡的手想拉下你。”

“成為資本的代價,便是你這輩子只剩兩條路,吞噬他人,或者死亡。”

“你一旦失去了現在的權勢與財富,昔日享受的一切都將成倍送你下地獄。”

“你的表叔表弟們,你昨日的合作對象今日的對手,司法系統中的檢察長們,誰不想在太子爺登基前捅上一刀,甚至是取而代之呢?”

陸淵身周氣壓已經低得可怕。

回想那天,他看到聯合起訴的證人名單中,竟寫著顧漪名字的那一刻,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在向警官再三確認後,他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女人,恨不得拋下一切事務沖到這個女人面前,質問她憑什麽出賣他,憑什麽踐踏他的感情與信任。

但他生生壓抑住了,因為他早就是個笑話了,再做什麽也是徒增笑料。

陸淵慢條斯理擡手,然後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掐上顧漪的下頜。

他凝視著女人的面容,她眼眸的形狀依舊美麗,此時描畫著眼線,更是美到奪人心魄。

只是初見時其中蘊著的靈氣,已如泉水枯涸殆盡。如果眼神能化為實質,那她此時看他的目光定是象征死氣的灰黑餘燼。

為什麽會變成這樣?

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?

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發問,他瘋狂地想要一個答案,想要一句解釋。

可說出口的話卻是——

“我原以為是你被海因裏希用什麽條件哄騙。現在看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,你在這次事件出的心力,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吶。”

“可是顧漪,你知道為你辦理入境的海關,是我的人?”

言外之意,他能夠讓她悄無聲息消失在北美這片大陸。

顧漪被迫順著男人的手勁仰頭,亮出她最後的底牌:“定位器加錄音器。”

“不僅如此,如果二十四小時後,我的雙腳沒有踩在祖國的土地之上,我做好公證的視頻定會有人奉給格裏斯、陸鳴錚以及海因裏希。”

“到時候你就是有千張嘴,也辯不清了。”

陸淵眼神倏忽轉厲,視線將她從頭到尾一掃,擡手一把扯下她頸間的帕拉伊巴,鉑金鎖扣崩裂,在女人纖白的脖頸上劃出一條殷紅的血線。

就像決裂的歃血。

顧漪摔倒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,捂著喉嚨連連咳嗽。

隨後,她從地毯上緩緩撐起身來,側揚起的臉,斜睨著男人,上挑的眼尾有種近乎妖異的攝人心魄。

“我說過,我的命可連著你的寶座呢。”

“陸淵,你只要放我離開,那些或真或捏造的司法證據鏈上,便永遠缺失最關鍵的一環。”

“你雖然洗不清嫌疑,但疑罪從無,格裏斯也奈何不了你。”

明明此刻居高臨下的是陸淵,跌倒在地的是顧漪。

可卻讓人覺得高下逆轉,跋扈一世的男人窮途末路,匍匐在地的女人主宰了一切。

一室靜默。

許久。

陸淵脫力般坐進高腳椅,以手支額,一向高傲的面容上只餘素白與頹敗。

顧漪心下了然,知道男人有了選擇。

於是,她從容起身,貼近陸淵耳旁側過臉,助他作出最後的投降:

“陸淵,世界上的女人何其之多?”

“錢沒了,可就什麽都沒了。”

語罷,女人的紅唇在男人喉結上印下一枚冰冷的吻。

這場面像極了一條艷麗的毒蛇吐著蛇信子,在紳士頸間刺入毒牙,註入致命毒液。

荒誕又瑰麗。

.

翌日清晨。

一顆眼淚在日初升起的光輝中滴落,見證男人的孑然獨坐,從黑夜到天明。

一架波音飛機於風雪中的NY機場啟程,載著已無悲喜的女孩,飛往故鄉的黎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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